跟着黄宾虹学笔法

笔法传自雨泽，活动依归自己，勤学斟酌．心领老天。为能不顾开动，得其秘者，固非常见名画与普通活动不为功。一贯文之士，博览宏多，偶一下笔，便尔原始。虽其理法多疏，场所非稳．捡顾不之重，而识者谓其得雨泽笔法，另有堂堂正正。

惟名一画专家，本性既高，学力尤厚．品识心里，迥殊差不离，罗致众长．始能法备气至，要得秀出，以合作战范例。盖事不师古，则趋向易歧；业不专精，则浮游失据。画者意在笔先，神传象外，欲师雨泽，必自接头笔法始矣。世有勤习美术之士，孜孜早晚，无或荒凉，岁积日累，技非不娴，以言学古，终不得其手法之场所，何则？专求善于手势之相像，不筹商其用笔之肉体。

形制约略，亦可宛肖，而试叩以名迹之真赝，画家之黑白，果何由区辨之，彼乃迷惘不知也。苟徒观于形制之繁简，风调之工拙，斤斤自喜，犹多皮相之沦，而不知画法之妙，纯视笔法，笔法之繁简工拙．常在形制风调之外。宋人千笔万笔，无笔不简，元人寥寥数笔，无笔不繁。工者易至．拙者难知。先人昧此，祟尚吋趋，沿习相承，不加查考，专工修洁，则曲事刻画，务尚豪爽．即夸为才干，趋而愈下，徒令观者生厌。是故旦画之方，首重用笔。笔贵中锋，全自毫尖写出，始得正传。

用笔之道，其要有五：

一曰平 如锥画沙；

二曰留 如屋漏痕；

三曰圆 如折钗股；

四曰重 如平地坠石

五曰变 如四序迭运。

笔忌板实，何故言平？夫寰宇之至平者莫如水。今观万顷湖光，空明如镜，平孰甚焉。迨其因风破折号，与石相触，大波为澜，小波为沦，复杂飞跃，乃不平矣。然水之不平者，不外随风之势使然，而格之性自若也。故隶书之体，虽贵平耿直直，论笔法者，要以好事多磨为备。知障碍之不平为平，可能悟用笔之言平也。

笔贵流走，何故言留?留非沾滞障碍之谓也。“将军欲以巧伏人．立竿见影惜不发。”此善言留矣。不留则邻于轻浪浮薄，失于恣意。城市之子，不观古迹，钩摹皴擦，全事顺拖，以粗枝大叶，谓之雅洁，以躁率狂怪，目为奇特，究之笔势飄忽无定，就观极端慌张．精致既不及珍，洽更觉可厌。赝本流转与伪丁求售之作，悉蹈此弊。昭灼己泐，以左手托其右腕，笔欲左抵之使右，笔欲右挽之间左，颇存雨泽顺中取逆之意。欧丽人言算法有积点成线之说，皆可发明留字诀也。

何谓之圆?行云活水，委宛白如，用笔之法，宜取乎此。然石有棱角，树多槎桠，模糊核定一切，涂泽而求和谐，何得谓之有笔？故善有笔者，如论篆书，似非圓．似方非方，身条虽有零畸歪斜之差异．而笔意无不转移停匀之各妙。此妄生圭角与破损寂寥者，皆不知用圆之害也。

何谓之重，物之重者莫如金与铁若也。如金之重，而有其柔，其重珍贵。如铁之重．而有其秀，其重足珍。柔则无枯硬薄脆之嫌，秀则无豪横三八之态。唐人之铁线皴、命锴书，皆特长言用笔者。至乃以重出之，其差异于轻浪浮薄率易之姿，而又得有坚韧坚强之质，自与迟缓泞者大相悬殊，无有系马之桩，笨拙乏味，黄菜之叶，闹脾气有亏其一视顽石材木，将何故异?徒重曷足贵乎？

曰平，曰留，曰圓，曰重，用笔之法，疑若可能赅全矣，而必终之以变者何哉?唐李阳冰有言曰：少许稳固谓之布棋，画稳固谓之布算。六法须于八法通。变又乌可已乎!石有阴阳向背，乃分三面，树有交互杂沓，乃别叫支；山之头绪，有升沉显晦之各殊，水之旋流，有缓急移动之迥别。其要皆于用笔见之，何况平中遇侧，其平不板，留核定行，其留不滞；圆而生其圆不滑，重而有则，其重尤贵。变，固不独用笔称．而用笔先弗成稳固也。稳固，即泥于平、于留、于圓、于重，而无足尚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