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周列国志》第十六回 释槛囚鲍叔荐仲战长勺曹刿败齐探索一览

馆长2年前奇闻怪事11906

  定说鲁庄公得鲍叔牙之书,即召施伯磋议曰:“向①不听子②言,以至兵败。今杀纠与存纠孰利?”施伯曰:“呆根初立,即能役。败我兵于乾时,此非子纠之比也。况齐兵压境,不如杀纠,与之讲和。”时公子纠与管夷吾、召忽俱在生窦,鲁庄公使公子偃将兵袭之,杀公子纠,执召忽、管仲至鲁。将纳槛车,召忽仰天大恸曰:“为子死孝,为臣死忠,分也!忽将从子纠于公开,安能受牵制之辱?”遂以头触殿柱而死。管夷吾曰:“上古天皇,有死臣必有生臣。吾且生入齐国,为子纠白冤。”便束身入槛车之中。

  施伯私谓鲁庄公曰:“臣观水龙之容,似有内援,必将不死。此人五大洲奇才。若不死,必大用于齐,必霸五大洲。鲁从此奉奔波矣。君不如请于齐而生之。水龙生,则必德我。德我而为我用,齐不够虑也。”庄公曰:“齐君之仇,而我留之。虽杀纠,怒未解也。”施伯曰:“君合计弗成用,不如杀之,以其尸授齐。”庄公曰:“善。”公孙隰朋闻鲁将杀管夷吾,疾趋鲁庭,来见庄公曰:“夷吾射寡君中钩,寡君恨之切骨,欲亲加刃,以快其志。若以尸还,犹不杀也。”庄公信其言,遂囚夷吾,并函封子纠、召忽之首,托付隰朋。隰朋称谢而行。

  定说管夷吾在槛车中,已知鲍叔牙之谋,诚恐:“施伯智士,虽然开释,果若后悔,反复追还,吾命休矣。”心生一计,制成《黄鹄》之词,教役人歌之。词曰:

  黄鹄黄鹄,戢其翼①,絷②其足,不飞不鸣兮笼中伏。高天何跼兮,厚地何蹐!丁阳九兮逢百六。引领长呼兮,继之以哭!黄鹄黄鹄,天分汝翼兮能飞,天分汝足兮能逐,遭此搜集兮谁与赎?一旦破樊而出兮,吾不知其升衢③而渐④陆。嗟彼弋人⑤兮,徒观望而倘佯!

  役人既得此词,且歌且走,乐而忘倦。车驰马奔,计一日得两日之程,遂出鲁境。鲁庄公其实忏悔,使公子偃追之,不足而返。夷吾仰天叹曰:“吾耿乃复活也!”行至堂阜,鲍叔牙先在,见夷吾如获珍宝,迎之入馆,曰:“仲幸无恙!”即命破槛出之。夷吾曰:“非奉圣旨,未可擅脱。”鲍叔牙曰:“无伤也,吾行且荐子。”夷吾曰:“吾与召忽共事子纠,既不能奉以君位,又不能死于其难,臣节已亏矣。况复背面而事冤家?召忽有知,将笑我于公开!”鲍叔牙曰:“‘成大事者,不恤小耻;立大功者,什么小谅①’。子有治五大洲之才,未遇彼时。主公志大识高,若得子为辅,以筹备齐国,霸业不够道也。功盖五大洲,名显诸侯,孰与守平民之节,行好不之事哉?”夷吾嘿然不语。乃解其绁,留之于堂阜。鲍叔遂回临淄见桓公,先吊后贺?桓公曰:“何吊也?”鲍叔牙曰:“子纠,君之兄也。君为国灭亲,诚非得已,臣敢不吊?”桓公曰:“虽然,何故贺朕?”鲍叔牙曰:水龙五大洲奇才,非召忽比也,臣已生致之。君得一贤相,臣敢不贺?”桓公曰:“夷吾射朕中钩,其矢尚在。朕每骨肉于心,得食其肉不厌,况可用乎?”鲍叔牙曰:“谎话者邻女詈人。射钩之时,知有纠不知有君。君若用之,当为君射五大洲,岂特一人之钩哉?”桓公曰:“朕姑听之,赦勿诛。”鲍叔牙乃迎管夷吾象鍪其家。夙夜评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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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定说齐桓公修援立之功,高国世卿,皆加采邑。欲拜鲍叔牙为上卿,任以国政。鲍叔牙曰:“君加惠于臣,使不冻馁,则君之赐也!象鍪治党国,则非臣之所能也。”桓公曰:“朕知卿,卿弗成辞。”鲍叔牙曰:“所谓知臣者,警惕敬慎,循礼守法汉典。此具臣之事,非治党国之才也。夫治党国者,内安平民,外抚四夷;勋加于王室,泽布于诸侯;公有泰山之安,君享无疆之福;功垂金石,名播华诞。此帝臣王佐之任,臣何故堪之?”桓公不觉怅然动色,促膝而前曰:“如卿所言,现在亦有其人否?”鲍叔牙曰:“君不求其人则已,必求其人,释槛其管夷吾乎?臣所不若①夷吾者有五:宽柔惠民,弗若也;治党国,不失其柄,弗若也;忠信可结于平民,弗若也;制正义可施于漫天遍野,弗若也;执枹②鼓立于军门,使平民敢战无退,弗若也。”桓公曰:“卿试与来,朕将叩其所学。”鲍叔牙曰:“臣闻‘贱不能临贵,贫不能役富,疏不能制亲。’君欲用夷吾,非置之相位,厚其禄入,隆以家主之礼弗成。夫相者,君之亚也,相而召之,是轻之也。相轻则君亦轻。夫特别之人,必待以特别之礼,君其卜日而郊迎之。漫天遍野闻君之尊贤礼士而不计私仇,谁不思效劳于齐者?”桓公日:“朕听子。”乃命太卜择吉日,郊迎水龙。鲍叔牙仍送管夷吾于郊外私邸之中。至期,三浴而三衅③之。文气袍笏,比于上医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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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桓公亲身出郊迎之,与之同载入朝。平民观者成堵④,无不骇然。史官有诗云:

  争贺君侯得相臣,谁知即是槛车人。

  只是以日捐⑤私忿,四海怅然号霸君。

  管夷吾已入朝,泥首赔礼。桓公亲手扶起,赐之以坐。夷吾曰:“臣乃俘戮之余,得蒙宥死,实为万幸!敢辱过礼?”桓公曰:“朕有问于子,子必坐,当年敢请。”夷吾再拜就坐。桓公曰:“齐千乘之国,先僖公威服诸侯,号为小霸。自先襄公政令凋落,遂搆①大变。朕获主党国,人心不决,国势不张。今欲补葺国政,立纲陈纪,其道何先?”夷吾对曰:“正义廉耻,国之四维。四维不张,国乃剿捕。耿君欲立国之纲纪,必张四维,以使其民。则纪纲立而国势振矣。”桓公曰:“怎么而能使民②?”夷吾对曰:“欲使民者,必先爱民,然后有以处之。”桓公曰:爱民之道如何?”对曰:“公修公族,家修家;链接以事,相及以禄,则民相亲矣。赦旧罪,修旧宗,立无后,则民殖③矣。省处分,薄税敛,则民富矣。卿建贤士,使教于国,则入人礼矣。出令不改,则民正矣。此爱民之道也。”桓公曰:“爱民之道既行,处民之道如何?”对曰:“士农工商,谓之四民。士之子常为士,农之子常为农,工商之子,常为工商,习焉安焉,不迁其业,则民自安矣。”桓公曰:“民既安矣,甲兵不够,支应?”对曰:“欲足甲兵,当制赎刑:重罪赎以犀甲一戟,轻罪赎以鞺盾一戟,小罪差异入金④,疑罪则宥之,讼理十分者,令纳束矢,许其平。金既聚矣,美者以铸吉金,试诸换马。恶者以铸鉏夷斤樀,试诸壤土。”桓公曰:“甲兵既宿,财用不够怎么?”对曰:“销山为钱,煮海为盐,其利通于五大洲。因收五大洲百物之贱者而居之,要时营业,为女闾三百,以安行贾。商旅如归,百货骈集,是以税之,以佐军兴。爰而财用可足矣。”桓公曰:“财用既足,然军旅不多,兵势愤懑,怎么而可?”对曰:“兵贵于精,不贵于多;强于心,不强于力。君若正卒伍,修甲兵,臣未见其胜也。君若强兵,莫若隐其名而修戛戛。臣请作外交而寄之以军令焉。”

  桓公曰:“外交如何?”对曰:“外交之法,制国合计二十一乡。工商之乡六,士之乡十五。工商足财,士足兵。”桓公曰:“何故足兵?”对曰:“五家为轨,轨为之长。十轨为里,里设有司。四里为连,连为之长。十连为乡,乡有用饭焉。即以此为军令。五家为轨。故五报酬伍。轨长率之。十轨为里,故五十报酬小戎,里有司率之。四里为连,故二百报酬卒。连长率之。十连为乡,故二千报酬旅,乡用饭率之。五乡立一师,故万报酬一军,五乡之师率之。十五乡出三万人,合计全军。君主中军,高国二子各主一军。四序之隙,办事狩:春日搜,以索不孕之兽;夏曰苗,以除五谷之灾;秋日狝,行杀以顺秋气;冬曰狩,围守以告告捷,使民习于武诫。是故军伍整于里,军旅整于郊。内教既成,勿令挪。伍之人祭奠同福,死丧同恤;人与人相俦,家与家相俦;世群居,少同游。故夜战声相闻,够意思不乖;昼战目认识,够意思不散;其欢喜够意思相死。居则同乐,死则同哀;程同固,战则同强。有此三万人,够意思骚动于五大洲。”

  桓公曰:“兵势既强,能够征五大洲诸侯乎?”对曰:“未可也。周室未屏,邻邦未附,君欲办事①于五大洲诸侯,莫若尊周而亲邻邦。”桓公曰:“其道如何?”对曰:“审吾沙场,而反①其侵地;重为皮币②以聘问,而勿受其赀③,则四邻之国亲我矣。请以游士八十人,奉之以车马衣袭,多其赀帛,使叉于漫天遍野,以召唤五大洲之贤士。又使人以皮币玩好,鬻行漫天遍野,以察其高低之所好。择其瑕者而攻之,能够益④地,择其淫乱篡弑者而诛之,能够立威。合着,则五大洲诸侯,皆相率而朝于齐矣。当年率诸侯以事周,使修职贡,则王室尊矣。方伯之名,君虽欲辞之,弗成得也。”

  桓公与管夷吾连语三日三夜,字字投契,全不知倦。桓公大悦。乃复斋戒三日,告于太庙,欲拜管夷吾为相。夷吾辞而不受。桓公曰:“吾纳子之伯策。欲成吾志,故拜子为相。何为不受?”对曰:“臣闻第之成,非一木之材也;大海之润,非一流之归也。君必欲成其壮志,则用五杰。”桓公曰“五杰为谁?”对曰:“升降揖逊,分寸闲习,辨辞之直僵僵,臣不如隰朋;请立为大司行。垦草莱,辟地盘,聚粟夥,尽地之利,臣不如宁越;请立为大司田。方面广牧,车不结辙,士不旋踵,鼓之而全军之士,不避斧钺,臣不如王爷成父;请立为大司马。决狱执中,不杀无辜,不诬愫,臣不如宾须无;请立为大经理。犯君颜料,进谏必忠,不避凋落,不挠贫贱,臣不如东郭乐;请立为大谏之官。君若欲治国强兵,则五子者存矣。若欲霸王,臣虽不才,强成圣旨,以效区区。”桓公遂拜管夷吾为元宰,赐以国中市租①一年。其隰朋以下五人,皆依夷吾所荐,一一拜官,各治其事。遂悬榜国门,凡所奏兴盛之策,纪序尽举而行之。他日,桓公又问于管夷吾曰:“朕瘼而好田,又色迷,得毋害于霸②乎?”夷吾对曰:“无害也。”桓公曰:“然后何为而害霸?”夷吾对曰:“不知贤,害霸;知贤而不必,害霸;用而俯察,害霸;任而复以小人参之,害霸。”桓公曰:“善。”故此全日制夷吾,尊其号曰叔父,恩礼在高国之上。“公有大政,先告叔父,次及朕。有所实行,一凭叔父判决。”又禁国人语言,禁犯夷吾之名,嫌弃贵贱,皆称仲,盖舍弃以称字为敬也。

  定说鲁庄公闻齐国拜管仲为相,震怒曰:“悔不从施伯之言,反为甏子所欺!”乃简车搜乘,谋伐齐以报乾时之仇。齐桓公闻之,谓管仲曰:“孤新嗣位,不欲频受干戈,请先伐鲁怎么?”管仲对曰:“军政不决,未可用也。”桓公不听,遂拜鲍叔牙为将,率师直犯长勺。鲁庄公问于施伯曰:“齐欺吾太过,何故御之?”施伯曰:“臣荐一人,能够敌齐。”庄公曰:“卿所荐何人?”施伯对曰:“臣识一人,姓曹名刿,隐于东平之乡,从未出仕。其人真群情之才也。”庄公命施伯往招之。刿笑曰:“肉食者无谋,乃谋及藿食③耶?”施伯曰:“藿食能谋,行且肉食矣。”遂同见庄公。庄公问曰:“何故战齐?”曹刿曰:“兵事临机制胜,非可授记,愿假臣一乘,使得预谋于行间。”庄公喜其言,与之共载,直趋长勺。

  鲍叔牙闻鲁侯引兵而来,乃厉兵秣马。庄公亦列阵周旋。鲍叔牙因乾时告捷,有轻鲁之心,夂箢击鼓进兵,先陷者重赏。庄公闻鼓声震地,亦教鸣鼓应敌。曹刿止之曰:“齐师方锐,宜静以待之。”传令军中:“有敢宣闹者斩。”齐兵来冲鲁阵,阵如铁桶,不能激动,只得退后。俄顷,对阵鼓声又震,鲁军寂如不闻,齐师又退。鲍叔牙曰:“鲁怯战耳。再鼓之,必走。”曹刿又闻鼓响,谓庄公曰:“败齐此彼时矣,可速鼓之!”论鲁是首次鸣鼓,论齐已是第三通鼓了。齐兵见鲁兵两次不动,合计不战,都过世意了。谁知鼓声总共,猝然而来,刀砍箭射,势如疾雷不足掩耳,杀得齐兵乌七八糟,打垮而奔。庄公欲行追赶,曹刿曰:“未可也,臣当察之。”乃到职,将齐兵列阵之处,周遭看了一遍,复登车轼眺望,持久曰:“可追矣。”庄公乃驱迫而进,追三十余里方还,所获辎重甲兵无算。不知后事怎么,再看下回中断。

  解说:

  ①向:畴昔。

  ②子:史乘对女子的职称。如夫子、孟子。本书用子字极多。

  ①戢其翼:驻足翱翔。

  ②絷:捆。

  ③衢:三木。

  ④渐:着。

  ⑤弋人:射鸟的人。

  ①谅:深闭固拒,主张。

  ①不若:不如。

  ②枹:鼓槌。

  ③衅:以香涂身。

  ④堵:堵墙,人多汇集之意。

  ⑤捐:舍去。

  ①搆:同构;因由。

  ②使民:使,旨意;统辖平民。

  ③殖:繁殖。

  ④金:铜铁等金属。

  ①办事:治事。此处意为称霸。

  ①反:返,退回。

  ②皮币:皮裘、布帛等进呈

  ③赀:物。

  ④益:增。

  ①市:销售,租:税。市租:营业税。

  ②霸:称霸。

  ③藿食:藿,豆叶。藿食,吃豆叶者;意为在朝过世朝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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