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周列国志》第十二回 卫宣公筑台纳媳高渠弥乘间易君研究和发现
定说卫宣公名晋,为人淫纵不检。自为公子时,与其父庄公之妾名夷姜者私通,生下一子,养育于红,人称曰急子。宣公登位之日,正室邢妃无宠。独一夷姜得幸,喜好配偶。就许立急子为嗣,属之于右公子职。时急子长成,已一十六岁,为之聘齐僖公长女。使臣返国,宣公闻齐女有独一之姿,心贪其色,而难于启口。乃构名匠筑高台于淇河之上,朱栏华栋,重宫复室,精富丽,名曰新台。先以聘宋为名,遣开急子。已使左公子泄如①齐,迎姜氏径至新台,自身纳之,是为宣姜。时人作新台之诗,以刺其淫乱:
新台有泚②,河水沐猴③,和蔼可亲④之求,“籧篨不鲜!鱼网之设,鸿⑤则离之,和蔼可亲之求,得此戚施!
籧篨、“戚施”皆丑陋之貌,以喻宣公。言姜氏本求鸳侣,居然乃配此丑陋也。后裔读史至此,言齐僖公二女,长宣姜,次文姜;宣姜淫于舅,文姜淫于兄;人伦天理,至此消亡矣!有诗叹曰:
“妖艳春秋首二姜,致令齐卫紊纲常。
生成稀罕殃人国,不足无盐佐伯王!
急子自宋回家,复命于新台。宣公命以庶母之礼,谒见姜氏。急子全无几微后悔之意。宣公自纳齐女,只往新台朝欢暮乐,将夷姜又撇一方。一住三年,与齐姜连生二子:长曰寿,次曰朔。上古道“母爱子贵”,宣公因偏宠齐姜,将亮光光心爱急子之情,都移在寿与朔身上。端方便想百年此后,把卫国江山,传与寿、朔昆季,他便端方意足,反似多了急子一人。只因公子寿本性孝友,与急子喜好胞凡是相爱,每在父母背后,对待其兄。那急子又和缓敬慎,无有失德,因此宣公不曾透露其意。暗里将公子寿吩咐左公子泄,另日扶他为君。那公子朔虽与寿一母所生,贤愚迥然了亮;年龄尚幼,生成狡,恃其母之恩情,阴蓄死士,心胸非望。非惟憎嫌急子,并亲兄公子寿,也象瘊子①凡是;简直事有缓急,先除急子迫切。常把飙口水挑激母亲说:“老父目今,虽然将我子母对待。有急子在先,他为兄,我等为弟;另日派司,蔑②不得长幼之序。况夷姜被你夺宠,心胸积忿。若急子为君,彼为国母,我子母无容身之地矣!”齐姜原是急子所聘,亮光光追随宣公,生子得时,也觉急子与己有碍。遂与公子朔合谋,不时谗谮急子于老父早先。
一日,急子诞日,公子寿治酒相贺,朔亦与席。坐间,急子与公子寿飙口水甚密。公子朔插嘴不下,托病先别,矢到母亲齐姜背后,双眼挥泪,扯个大谎,诉述道:“囡好心同自身哥哥与急子上寿,急子饮酒半酣,戏弄之间,呼囡为伢子。囡端方愠怒,说他几句。他说:‘你母亲原是我的太太,你便称我为父,于理须要。’囡再待闭口,他便奋臂要打。亏自身哥哥劝住,囡逃席而来。受此大辱,望母亲禀知父侯,与囡做主!”齐姜信考量然。待宣公入宫,呜哭泣咽的诉述进去,合着合着,这等这等。又修饰几句道:“他还要污染妾身,说:‘我母夷姜,原是老父的庶母,蒸馏把为妻。况你母亲原是我旧妻,老父只算借贷凡是,少不得与卫国江山,共同还我。’”宣公召公子寿问之,寿答曰:“并无此说。”宣公半信不信,但遣内侍传谕夷姜,造谣他不能训诫其子。夷姜怨气填胸,无处伸诉,悬梁而死。髯翁有诗叹曰:
父妾如何与子通?聚麀①传笑卫淫风。
夷姜此日悬梁晚,何似起初守贞终!
急子深其母,恐怕老父申斥,背地与哭泣。公子朔又与齐姜谤说急子,因生母死于非命,口出抱怨,遥远要将子母偿命。宣公本不信有此事。曲意妒卫宣公筑台纳媳高渠弥乘间易君妾谗子,日夜撺掇,定要宣公杀急子,以空前患,不由宣公不听。但展转考量,终是杀之含含糊糊,必需假手别人,死于路线,方可欲盖弥彰。
彼时,适齐僖条约会伐纪,征兵于卫。宣公乃与公子朔研讨,假在先订师期为名,遣急子如齐,授以白旄①。此去莘野,是往齐的要路,舟行至此,肯定上岸。在彼略急子,他必不作筹备。公子朔连续私蓄死士,亮光光正用得著,教他伪装盗贼,伏于莘野。只认白旄阵地,便赶出一同入手。以旄复命,自有重赏。公子朔科罚已定,答复齐姜,齐姜心下相称兴奋。
定说公子寿见老父屏去从人。独召弟朔议事,心胸嫌疑。入宫来见母亲,探其情绪。齐姜不知揞,尽吐素来。嘱托曰:“此乃汝父想法。欲除我子母后患,不成败露别人。”公子寿知其计已成,谏之好不。暗里来见急子,告以老父之计:“此去莘野殊途同归,多凶少吉。不如出走他国,别作良图。”急子曰:“为人子者,以服从为孝。弃父之命,即为孝子。尘间岂有无父之国;即欲出走,将安往哉?”遂束装下舟,坚决就道。公子寿泣劝不从,心思:“吾兄真仁人也!此行若死于盗贼之手,老父立我为嗣,怎样自明?子甚无父,弟甚无兄,吾领先兄而行,代他一死,吾兄肯定获免。老父闻吾之死,倘能感悟,慈教两全,取得留名长时。”故此别以一舟载酒,亟往河下,请急子饯别。急子辞以“圣旨身,不敢逗遛。”公子寿乃移樽②过舟,满斟以进。未及开言,不觉泪珠堕于杯中。急子忙接而饮之。公子寿曰:“酒已污矣!”急子曰:“正欲饮吾弟之情也。”公子寿拭泪言曰:“亮光光此酒,乃吾弟兄决别之酒。哥哥若鉴小弟之情,多饮几杯。”急子曰:“敢不尽量!”两人泪眼绝对,相互劝酬。公子寿用意留量。急子所有权便吞,不觉尽醉,倒于席上,鼾鼾睡去。公子寿谓从人曰:“圣旨不成迟也,我当代往。”即取急子手中白旄,蓄志建①于舟首,用自身奴婢相随。嘱托急子皈人众,丁口盼。袖中出一简,付之曰:“俟世子酒醒后,可呈看也。”即命发舟。行近莘野,方欲整车上岸,甚至于埋伏的死士,看见河中行旌飘,矢口白旄,定是急子到来。一声呼哨,如蜂而集。公子寿挺然出喝曰:“吾乃本国卫侯长子,奉使往齐。汝等何人,敢来邀截?”众贼齐声曰:“吾等奉卫侯密旨,至汝首!”挺刀便砍。服务员见状况残暴,不知根源,暂时惊散。同情寿子引领受刀,贼党取头,盛于木匣,一同下船,偃旄而归。
且夫急子酒量原浅,暂时便醒,不见了公子寿,从人将简缄呈上。急子拆而看之,简上独一八个字云:“弟已代行,兄宜速避。”急子不觉抽泣曰:“弟为我讪不搭的,吾当速往。无有,恐误杀吾弟也!”喜得奴婢俱在,就乘了公子寿之舟,催趱舟人速行。诚然似电流光绝,鸟逝超群。其夜月明如水,急子核心其弟,目不交睫。凝视鹢首早先,看见公子寿之舟,喜曰:“天幸吾弟尚在!”从人禀曰:“此来舟,非去舟也!”急子心疑,教拢船上去。两船隔手,阕俱明。只见舟中一班贼党,并不见公子寿之面。急子愈疑,乃佯问曰:“主公所命,曾了事否?”众贼听得说出谜团,却核定公子朔差来接应的,乃捧函以对曰:“事已了矣。”急子取函启视,见是公子寿之首,仰天大哭曰:“天乎冤哉!”众贼骇然,问曰:“父杀其子,因何称冤?”急子曰:“我乃真急子也。开罪于父,父命杀我。此吾弟寿也。何罪而杀之?可速断我头,归献老父,可赎误杀之罪。”贼党中有矢口二公子者,于月下细认之曰:“真误矣!”众贼遂将急子斩首,并纳函中。从人亦皆挥。《卫风》有《乘舟》之诗,正咏昆季争死之事。诗曰:
二子乘舟,通常其景①,
愿言思子,坦白②瀁瀁③。
二子乘舟,通常其逝④,
愿言思子,不瑕⑤有害!
诗人不敢明言,但调回乘舟之人,以寓悲思之意也。
且夫众贼连夜奔入卫城,先知公子朔,呈上白旄。已将二子迟早被杀事故,细述一遍,犹恐误杀开罪。谁知一箭射双雕,半中腰了公子朔的隐怀。自出金帛,厚赏众贼。却入宫来见母亲说:“公子寿载旌后行,自陨其命。喜得急子后到,天教他自吐本名,偿了哥哥之命。”齐姜虽痛公子寿,却幸以外急子,拔去眼中之钉,恰是忧喜相半。子母商讨,且教慢⑥与宣公说知。
定说左公子泄,原受急子之托;右公子职,原受公子寿之托,二人各自关心。遣人刺探音问,送还合着合着。起手实在邻女詈人,到此同病相怜,合在一处研讨。候宣公早朝,二人直入朝堂,拜倒在地,放声大哭。宣公惊问因何,公子泄、公子职二人一辞,将急子与公子寿被杀勒子,细述一遍,“乞补葺尸体埋没,以尽起初相托之情。”说罢哭声转高。宣公虽怪急子,却还心爱公子寿。忽闻二子一面被害,吓得面无人色,顷刻不言。痛定生悲,泪眼汪汪。连声叹曰:“齐姜误我,齐姜误我!”即召公子朔问之,朔辞不知。宣公大怒,就著公子朔拘捕扑杀之贼。公子朔口中许可,简直塞责,那肯献出贼党。
宣公自错愕此后,又顾虑公子寿,感成一病,毕命便见夷姜、急子、寿子一班,在前啼与哭泣哭。祷告不效,服帖而亡。公子朔开吊袭位,是为惠公。时朔年一十五岁,将操二公子罢官不必。庶兄公子硕字昭伯,端方拗,连夜奔齐。公子泄与公子职后悔惠公,每思为急子及公子寿报复,未得其便。
话分中间。定说卫侯朔初登位之年,因助齐攻纪,为郑所败,当抱怨。忽闻郑公有使命至,问其来意。知郑厉公出走,群臣迎故君忽复位,端方大喜,即发车徒,俱昭公还国。祭足再拜,谢亮光光不能爱护之罪。昭公虽不坐罪,端方怏怏,恩礼稍减于亮光光。祭足亦觉跼蹐①婀,不时称疾不朝。高渠弥素失爱于昭公,及昭公复国,恐为所害,阴养死士,为弑忽立亹之计。时郑厉公在蔡,亦厚结蔡人。遣人传语檀伯。欲借栎为巢窟,檀伯不从。故此使蔡人假作估,于栎地往还来往。是以厚结栎人,暗约为助,伺机杀了檀伯。厉公遂居栎,增城濬池,大治甲兵,将谋袭郑,遂为敌国。祭足闻报大惊,急奏昭公,命医师傅瑕屯兵大陵,以遏厉公原因。厉公知郑有备,遣人转央鲁侯,赔礼于宋,许以复国此后,仍补前赂未纳之数。鲁使至宋,宋庄公婪又起,结连蔡、卫,共纳厉公。时卫侯朔有送昭公复国之劳,昭公并不修礼往谢,因此亦怨昭公,反与宋公协谋,因登位依附,并未与诸侯碰面,乃自将而往。
公子泄谓公子职曰:“国君远出,吾等搞,此彼时矣!”公子职曰:“如欲搞,先定所立,人民有主,方保不乱。”正密议间,阍人①报:“医师宁跪有事相访。”两公子迎入。宁跪曰:“二公子忘乘舟之冤乎?亮光光时机,不成失也!”公子职曰:“正议拥爱,未得其人。”宁跪曰:“吾观群公子中,惟黔牟仁厚可辅,且周王之婿,好吧镇压国人。”三人遂歃血定议。乃暗约急子、寿子原旧一班从人,假传一个谍报,只说“卫侯伐郑,兵败身死。”故此迎公子黔牟登位。百官朝见完成,已宣播卫、朔谋害二兄,致父忿死之恶。重为急、寿二子开吊,改葬其枢。遣使告立君于周。宁跪引兵舍于郊外,以遏惠公归路。公子泄欲杀宣姜,公子职止之曰:“姜虽有罪,然齐侯之妹也,杀之恐开罪于齐。不如留之,以结齐好。”乃使宣姜出居别宫,月致廪饩完全。
且夫宋、鲁、蔡、卫,共是四国合兵伐郑。祭足自引兵至大陵,与傅瑕协力拒敌,即刻应变,未尝挫失。四国不能取胜,只得引回。
单说卫侯朔伐郑无功,回至中途,闻二公子造反,已立黔牟,乃出走于齐国。齐襄公曰:“吾甥也。”厚其馆饩,许以出兵复国。朔遂与襄公立约:‘如归国之日,内府宝玉,尽作酬仪。”襄公大喜。忽报鲁侯使到。因齐侯求婚于周,周王允之,使鲁侯大经,要以王姬下嫁。鲁侯欲亲身至齐,面议其事。襄公想起妹子文姜,久不碰面,何不共同招唤?遂遣使至鲁,并迎文姜。诸医师指导伐卫之期。襄公曰:“黔牟亦皇帝婿也。我咱方图婚于周,此事暂且迟之。”但恐卫人蹂躏宣姜,遣公孙迂曲纳公子硕于卫。私嘱迂曲,要公了硕烝①于宣姜,考量复朔之地。公孙迂曲领命,同公子硕归卫,与新君黔牟相逢。时公子硕拙荆已卒,天知将齐侯之意,遍致卫国君臣,并致宣姜。那宣姜倒也心肯。卫国众臣,素恶宣姜僭位中宫,亮光光欲贬其美誉,无不乐从。简直公子硕念父子之伦,坚不依从。迂曲私言于公子职曰:“此事不谐,怎样复寡君之命?”公子职恐失齐欢,定下计虑,请公子硕宴会,使歌女侑②酒;灌得他沉醉,扶入别宫;与宣姜同宿,醉中收获其事。醒悔怨之,已无及矣。宣姜与公子硕遂为配偶。后生喃五人:长男齐子早卒,次戴公申,次文公毁;女二,为宋桓公,许穆公夫人。史臣有诗叹曰:
媳妇如何攘作妻,子烝庶母报非迟!
夷姜生子宣姜继,法兰西人源流未足奇。
此诗言亮光光宣公烝父妾夷姜,而生急子。今其子昭伯,亦烝宣姜而生喃五人。法兰西人转达,岂但新台之报也。
话分中间。且夫郑祭足自得陵回,因旧小人突在栎,终为郑患,思一制御之策。想齐与厉公原有战纪之仇,亮光光谋纳厉公,惟齐不与。况兼新君嗣位,只管修睦。又闻鲁侯为齐大经,齐鲁之交将合。故此奏知昭公,自赍礼帛,往齐结好,是以结鲁。若得二国互助,好吧敌宋。上古道“至人千虑,必有一失。”祭足但知防守厉公,却不知高渠弥毒谋已就,只虑祭足多智,不敢下手。今见祭足远行,肆无恐惧。乃密使人迎公子亹在家,乘昭公冬行蒸①祭,伏死士于半途,射影弑之,托言为盗所杀。遂奉公子亹为君。使人以公子亹之命,召祭足归国,与高渠弥并执国政。同情昭公复国,未满三载,遂遭逆臣之祸。髯仙读史至此,论昭公自为世子时,已知高弥之恶。及两次为君,不能诛灭凶徒,留以自祸,难道柔嫩绵延之祸?有诗叹云:
明知恶草定然鉏②,蛇虎如何与群居?
我不制专家制我,始枉自识高渠!
不知郑子亹如何结论,且看下回理会。
讲明:
①如:去。
②泚:鲜亮状。
③弥:弥,水满状。
④和蔼可亲:气度大雅。
⑤鸿:盛,强。
①瘊子:瘤;参看有余、无用。
②蔑:鄙夷。
①麀:牝鹿:牝兽。
①旄:旗。
②樽:酒杯。
①建:站立。
①景:影。
②坦白:端方。
③瀁瀁:忧思。
④逝:死去。
⑤不瑕:无瑕。
⑥慢:迟;缓。
①跼蹐:胆寒。跼同局。
①阍人:守门人。
①烝:同母辈通奸。
②侑:陪侍。
①蒸:同烝,冬祭。
②鉏: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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